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 作者:昊泊

　　昨天，表哥从西南边城来电话，说去四川做买卖，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五，让我再汇两万块钱，待买卖做成后，加倍偿还。
　　尽管他说得恳切，其中，无不亲情荡漾，可我仍不为其所动，婉言拒绝了。
　　表哥耳背，通话工具又是手机，意思表达得很艰难。

　　我中午接的电话，整个下午，心情一直沉重着。　　

　　半年前，表哥说腰间盘突出，走路困难，让汇一万块钱，看病。那时，他就信誓旦旦，有一笔大买卖，马上就成，到时你们都沾光。

　　我戎马半生，说不上富庶，然克俭持家，经济上还说得过去。亲朋好友，大事小情，为难遭灾，能伸上手的，尽其所能，极力相助。

　　那时，我刚倾其所蓄，在开发区买了一套房子。儿子已上大学，转眼就成家立业，需有个窝。而我住的房子是七楼，眼前可以，随着年龄增加，总有爬不动的时候。而且，岳父正患癌症住院，手头只有一万多块钱。犹豫了一下，给表哥汇去一万。

　　尽管，我知道已年近七旬的表哥，偿还的可能几乎为零，那所谓的一笔大买卖，无非是作为向我张口的一个由头，或面子上图个光亮罢了。　　

　　舅舅家在乡下，教育条件极差，附近连个中学都没有。表哥从上中学起，一直在我家。表哥憨厚诚实，学习刻苦，是我们兄弟姊妹的楷模。高中临毕业，他没有选择考大学，而是参军到部队。虽然，那是在“文革”前，升学率较低，可他的成绩，考个普通大学还没问题。妈说他不是个读书人，天生当兵的料。

　　可后来我知道，那时，军人的名字很鲜亮，可与大学生相比，还有差距，这个天枰孰轻孰重，表哥应该知道。但他更知道，当兵与上大学，哪个对家的负担更轻。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这话说起来容易，可真正理解起来，不亲身经历一下，谁又能体会其中艰辛的滋味。

　　之后，表哥入党提干，仕途上一番风顺。那时，真正的高中生很少当兵到部队，而部队又恰恰非常需要像他这样有文化的人，表哥的这个选择看来经过深思，也许是对的，我想。　　

　　待我参军的时候，表哥已走上团级领导干部岗位。他仍是我的楷模，妈也常这样告诫我。尽管我后来与之相比，青出于蓝而略胜之，且风光得多。可我做梦也不会料到，若干年后，表哥在我心中的形象会出现极大的跌落。

　　而这种跌落，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日俱增。　　

　　表哥和表嫂是高中同窗。据妈讲，他们在上高中时就有了意思。表嫂后来上了大学，毕业后在中学任教。婚后，他们很快有了一双虎头虎脑的儿子。尽管婚后多年他们两地分居，表嫂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艰难，直到孩子快上学的时候，他们一家人才团聚在一起，可夫妻情感，还是十分恩爱的。

　　表嫂懒于家务，爱与表哥使性子。她虽也是农民出身，可在来自舅舅家一群农民跟前，时常表现出知识分子的高傲。而那群农民亲戚，也回敬了她以极差的口碑。

　　我想，她冷落他们的原因，不完全是因这些人缺少教养，更主要的，是这个同样也出身于农村，同样也饱偿了生活艰辛的女人，不想让为人康慨的表哥随意解囊，进而影响家庭的生活。

　　那时，表哥所住的城市，正是我往返于部队和家之间的中转点。表哥待我自不必说，表嫂待我也十分亲切真诚。也许那时我读了几本破书，看起来有点文化，也许我从没想过在她那里做过任何索取，也许我包括妈与表嫂都十分谈得来，总之，我和表嫂的关系很好。

　　那时，孩子都在上学，表哥和表嫂生活平静，虽然，有时也出现些许涟漪，可很快又归于平静。据后来表嫂讲，那归于平静的原因，是孩子尚小，其实表哥在等待，而在等待的同时，已经开始暗渡陈仓。　　

　　那是一个搞医的能说会道的单身女人，那也是一个漂亮的，婷婷玉立的，攻于心计的女人。
　　果然，在他们小儿子上大学后，那是个初冬的大雪纷飞的下午，我接到表嫂的来信，她告诉我，表哥已与那个女人出走一个月了。
　　说私奔有点浪漫。

　　我想他们一点也不浪漫，而且，表哥在这件事的处理上，简直愚蠢之极。　　

　　有些男人，尽管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犯过这样或那样的错误，但人们还是很热爱他，很怀念他。楚霸王项羽就是这样的人。他之所以能成为人们心目中的英雄，不光是他的英雄气慨和天下无敌的盖世武功，更主要的，是他一生光明磊落的品性。　　

　　表哥在处理与表嫂的问题上，表现得就不是一个磊落的男人。他与表嫂连招呼都未打，便与那个女人匆匆离家出走了。

　　如果明智一点，应该把工资给表嫂留下。那个年代，多少地方官员停薪留职“下海”经商，或者办个病退也可以的，可他没有，被单位除名了。

　　在情与爱面前，他几十年奋斗得来的功名利禄，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
　　留给表嫂的，只有无尽的苦痛与怨恨。
　　留给两个儿子的，只有万般无奈。虽然他仍是他们的生身父亲，可那父亲的形象，在他们的心中，已经不知打了多少折扣。　　

　　表兄弟几个中，我和表哥的关系应该最密切。从小他就是我成长的楷模，而后我们有相同的经历，联系也较为频繁。当我知道他和那个女人私奔时，除了觉得他不明智，事情处理得不够磊落外，还有一丝丝的同情。

　　我觉得，表哥和表嫂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完全是一个人的原因，两个人都有责任，只不过谁主谁次罢了。

　　然而，在中断联系，销声匿迹了十几年后，表哥给我打电话，希望在钱财上给他以帮助。而且，在答应一次，又接二连三，还每每以亲情为由头，以种种连几岁的孩子都能识破的谎言为借口，以大大超出我收入能力的数目标准向我索要钱财时，表哥在我心中原来已经跌落的形象，又再次的打着折扣。

　　这就是我曾经以之为楷模的表哥吗？

　　我常常自我欺骗着，这件事不是真的。这是个骗子给我打来的电话。
　　可这件事是真的，而且千真万确。
　　如果说，十几年前，在情与爱面前，表哥几十年奋斗得来的功名利禄，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的话。
　　那么，十几年后，在情与爱面前，表哥几十年奋斗得来的磊落和诚信，在他最知近的兄弟姐妹心中，顷刻间也灰飞烟灭了。

　　旦愿表哥不要再给我来电话了。
　　可我心里还是放不下，近日，常梦见他，憨厚地笑着。

作者：不能专心(2009-03-14 00:24:49)，[首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