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清华老教授的呐喊：停掉英语四六级考试
傅国涌
英语教育几乎已成为现在大学教育的轴心，其中四六级标准化考试又是英语教育的中心，二十年来，多少学生把自己的青春年华都耗费在应对这样的考试中了，到2004年，全国的报考人数达1100多万。四六级考试强化了应试英语，通过了四六级考试并不意味着英语过关了，有的人不仅英文文献读不了，英文论文写不了，连外国人的电话也不敢接。更荒唐的是甚至还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两位中国外交官任满回国，他们的子女长期在美国生活、学习，到国内插班读大二，做了一张现在的标准化英语考卷，压根就不及格。有6位外教参加2005年高考的英语考试，平均只得了71分（满分是150分），他们禁不住产生这样的疑问：“你们这是考英语吗？”清华大学外语系退休教授孙复初深知四六级标准化考试之弊端，认为从根本上违背了语言的学习规律，不仅不能提高学生的英语应用能力，反而约束学生的思维能力、表达能力和创造能力。他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大声疾呼：“应该下决心把四六级英语考试停掉！”
英语四六级考试确实已陷入一个误区，这一点教育部已经察觉到了，去年已出台过一套有关的改革方案，只是改革还未能从根本上触动这一考试模式，强大的应试惯性继续“狂拽教育跑”，教育本身倒成了考试的附属品。当年，没有什么四六级考试的时代，一个非外
语专业的学生，本科或研究生毕业即具备相当的英语应用能力，其中有些人还成了出色的翻译家。卢梭的《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社会契约论》、帕斯卡的《思想录》、罗素的《西方哲学史》等大量西方学术经典都是读者所熟悉的，中文本译者何兆武先生并无留洋经历，当人们惊讶他把这些艰深的学术书译得如此晓畅、明白时，他只是淡淡地说：“我没有留过学，就是西南联大和清华学的基础。主要是我译这些有兴趣。”同样令人惊讶的是这些译著都是他利用晚上的业余时间偷偷完成的。
20世纪70年代商务印书馆出版过名闻遐迩的三卷本《爱因斯坦文集》，主要编译者许良英先生没有出过国，连研究生都没有读过，1939年到1942年抗战中的浙江大学物理系求学，他的英语基础此前在职业高中性质的“杭州高级工业职业学校”打下的，主要课本都是英文的，老师也用英语授课，时在“一二九运动”前后，抗战即将爆发，没有人为了应付某种考试而学习，但他们学的很扎实。多年后，凭高中、大学时代的英语基础，许良英先生他们那一代人竟然能翻译艰深的物理学著作。显然那样的外语教育是成功的。
孙复初教授不是学外语出身，他的专业本来是土木工程，后来在清华做了近三十年的一线英文教师，还担任过外语系副主任，教过上万名清华学生，编过多本英语大词典，他说自己靠的基本上就是中学时代打下的底子，令他纳闷的是老早就已经解决的问题怎么到现在又成了问题？他在清华教过的学生已经学过9到12年的英语，却没有实际应用能力，开口不会说话，看不了英文报纸，用英语上课，有很大的语言障碍，有些人到研究生阶段还在补基础英语。英语课成了学习期限最长、学时最多、考试最多、耗费精力、财力也最大的一门课。在他看来，整个大学英语从教材编排到教学方式，都和中学差不多，成了中学英语的延伸，他毫不客气地称之为“怪胎”。
他在清华开过“科技英语”课，这门课与“英美文学”等“无用”的课一样遭到了学生的轻视，学生们在课堂内外忙于做那些应付考试用的模拟题，各类习题集、考试大全、形形色色的应试辅导书淹没莘莘学子青春的面容，这是一个为题而狂，为考试而狂的时代，还有谁真的在乎学习本身呢？尤其是考试本身已成为庞大的产业，四六级考试后面有着令人震惊的巨大利益，据国家审计署2005年9月的说法，从2003年到2004年，教育部所属的一些单位未经批准就自行收费1.54亿，其中全国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委员会向各地主考单位收取四六级考试费就达1.4亿。
孙复初教授以他的切身体会，以一个富有责任感、深具忧患意识的知识分子身份，十几年来一再表示英语标准化考试要不得，去年2月他又在《南方周末》发出《标准化考试可以休矣》的呼吁，然而只要四、六级考试继续，在一边倒的“考试经济”惯性下，他的呼喊或许注定了回音空荡。但我们知道，他的呼喊毕竟代表了一个民族的良知，总有一天，英语四、六级考试将成为历史，孙复初的名字会因此而进入历史。我不相信，一个有过五千年文明的民族最终也摆脱不了利益和惯性的羁绊，走不出外语学习的误区，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作者：无名访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