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妈妈”胡曼莉回应质疑，百万捐款何在？(组图)

　　2007年4月9日上午，在丽江民族孤儿学校礼堂，头天晚上刚从上海返回丽江的校长胡曼莉经过校委会表决同意，代表校方与美国晨星基金会负责人 DebbieHalling正式签署了接受后者捐赠整套儿童游乐设施的合同。盖章的时候，她还特意向身旁的员工示范了怎样才能把章盖得端正清晰。

　　5天前，曾与“丽江妈妈”胡曼莉打过首起涉外捐赠官司、6年多来一直举报要求追查胡经济问题的“美国妈妈”张春华也抵达丽江。

　　张此行的一个重要目的，是见证丽江民族孤儿学校的最终归属。

　　如无意外，丽江市政府将在本月15日前正式接管丽江民族孤儿学校。这一过程看来并不太顺利，因为届时距离丽江市政府下发的“接管丽江民族孤儿学校工作务必于2007年4月1日前完成”的指示已经过去了两周。而在更早的2月14日，丽江妈妈联谊会已被当地民政局撤销登记。　　

　　胡曼莉接收两名新孤儿　　

　　胡曼莉名下的豪宅

　　一切似乎已成定局，但围绕这所声名远播的民间慈善机构所引发的争议，已经远远超越了“丽江妈妈”胡曼莉与“美国妈妈”张春华之间的恩怨纠葛。社会捐款的使用如何才能保证透明合理？民间慈善机构怎样才能维持良好的运营状态？政府对其又该给予怎样的支持与监管？一系列疑问，在这起具有标本意义的事件当中，已经得到了初步凸显。

　　　　反目

　　　　一场长达6年多的举报和追查

　　胡曼莉带领记者参观坐落在丽江城郊的孤儿学校，一身民族服饰的她能够熟练地叫出每一个经过身边的孩子的名字；做课间操的时候，她站在队伍中间，跟着音乐节奏与孩子们一起比画，鼓励他们不要害怕自己的动作不好看；排练合唱节目的时候，她在前排示范“要从心里去体会歌词里爱的含义”；在面对镜头讲述这么多年来从事民间慈善活动的艰难与心酸时，她的眼眶逐渐发红、几近落泪……

　　就是这样一个在外人看来博爱无私，在孩子们眼里可亲可敬的“胡妈妈”，2001年6月20日却被美国妈妈联谊会告上法庭，理由是胡在收到这些指定捐赠给丽江地区孤儿的款项后，未完全按照原告方的要求使用该款项，并且在财务管理中存在账目不清、弄虚作假、公私混淆等状况。胡一审败诉，上诉至云南省高院，2002年8月29日，仍被判决返还美国妈妈联谊会捐款90多万元。

　　在此期间的2001年12月13日，南方一家报纸以醒目位置报道了胡曼莉被推上被告席的经过，同时对其10多年的助孤事业提出质疑。文章见报后经多家媒体转载，极大地动摇了此前胡曼莉留给社会的光辉形象：1992年创办中国首家民间慈善机构“中华绿荫儿童村”，曾荣获“全国优秀教师”、“全国女职工标兵”、“全国三八红旗手”、“全国优秀儿童工作者”等多项荣誉，1996年被《中国青年报》评选为“中国十大新闻人物”之一……而引发这一系列风暴的核心人物，正是美国妈妈联谊会会长张春华。从此之后，张开始了对胡长达6年多的举报和追查。

　　其实最初张春华和胡曼莉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据张春华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介绍，早在1998年她就从丽江选了22个孤儿送到胡曼莉在福州开办的绿荫学校学电脑，并且一次性给了胡每个小孩一个月50美元的生活费。但后来发现异地根本上不了学，而且也没什么花费，所以决定还是将孩子接回丽江。 1999年5月，张春华来到丽江，临时决定要办学，并跟教委签订了一份校产使用合同，约定丽江县教委将其所有的丽江县职业高级中学南院交给美国妈妈联谊会使用，为丽江孤儿提供基础教育和职业教育，使用期50年，由美国妈妈联谊会向丽江县教委支付职高南院师生安置费60万元人民币。张还租了四合院作为育幼院。张回国后，听人说在大陆做慈善事情政府可以免费提供场所，这60万元不用出，于是中止了协议的执行，而育幼院继续办。胡听说张不办后表示自己愿意办，让张在美国募款支持。胡希望做美国妈妈联谊会在丽江的代理，并成立了丽江妈妈联谊会。

　　官司之后，张春华并不满意法院的判决结果和审计结果，一直坚持向云南各级党政部门举报“胡的问题”。集中归纳起来，大致在以下几个方面：购买豪宅、送女儿出国留学、在黑市兑换美元牟取暴利、将公款存入用孤儿名字另开的账户、篡改审计报告给境外捐款人等。此外，正与胡陷入离婚僵局的胡的丈夫、曾在丽江民族孤儿院工作过的段灿标也向媒体记者介绍了他所发现的“胡的问题”，即以孤儿名义买保险、自己保留保单等，并表示将在适当的时候展示证据。张春华认为：胡曼莉无论是在武汉、福州或丽江做生意用的全是捐款，盈利的收入是应该归入公账，她私人并无任何实业，所以没有购买豪宅、送女儿出国的能力。

　　　　自证

　　　　胡曼莉主动回应质疑

　　面对张春华及媒体的质疑，4月9日、10日连续两天，长久以来对媒体避而远之的胡曼莉接受了记者的采访，主动就这些问题一一做了解释：

　　■关于购买豪宅由美国华侨出资购买房子归属私下有协议

　　胡曼莉说那“毫宅”最初是张春华自己想买的房子，已经交了10万元定金，结果和她闹翻之后又不要了。胡曼莉去找房地产商，房地产商说10万元定金不退，并告诉她干吗卖了啊，房子已经涨价了，十几天就可以赚10万元。当时胡认识一个跟她关系很好的美国华侨，那位华侨建议她把房子先买下来，留条后路。胡承认房子的户主写的是她的名字，是因为当时不准外国人买房子，那位华侨只是偶尔来丽江，开不出居住证明。她表示，这样做是征得对方同意的，但房子的归属私下有协议，是区分得很清楚的。那位朋友很信任她，因为怕她受法律牵连，钱寄到胡的账户上，只要没写学校名字，就不是捐款。于是在中国做了个存折，密码胡都知道，需要取钱的时候给那个人说一声，捐多少拿多少。2003年，胡主动提出去做公证，但她的朋友认为公证、过户都要交钱，公证后保存也要花钱，不愿意去，直到不久前，那个朋友给胡发信，指明该房子给胡。而那所房子也不是什么豪宅，当时花了50万元，只不过现在价格翻了一番。每年房租8万多元，楼下 3.6万元，楼上5万元，也全都给了学校。

　　胡向记者展示了一张打印的纸，上面有将该房子转赠给胡的字样。但张春华坚决否认此说，表示自己根本没必要在丽江买房子。

　　■关于送女儿留学新西兰驻华使馆免去保证金

　　胡曼莉说，女儿甜甜上高中的时候压力非常大，好多人说她的妈妈是靠养孤儿接孤儿骗钱，情绪很不好，精神接近崩溃。一位叫林娟的朋友对她说为什么不送女儿去新西兰读预科呢？新西兰移民局规定每个留学生必须交纳相当于50万元人民币的保证金，但胡根本拿不出这笔钱，她找到新西兰驻华使馆，解释自己的工作并说明自己的经济状况。新西兰方面了解到她正在从事民间慈善活动后，非常感动，不仅免去了50万元的保证金，而且移民局的官员还帮她的女儿找了一份工作，能够在新西兰勤工俭学，一星期能挣大约5000元人民币，而这也是破例了。“我没那么伟大，我也是个母亲，不可能为了孤儿就放弃自己的女儿。”胡如是说。

　　遗憾的是，记者没有看到与此相关的证据。　　

　　记者辗转拿到的两份审计报告

　　■在黑市兑换美元牟取暴利是张春华让她去兑换的

　　张春华检举胡曼莉将境外的美元捐款拿到黑市去兑换，从中谋取差价。对此胡的说法是，其实是张春华自己让她去兑换的。

　　张断然否认了这一说法，要她拿出证据。

　　■将公款存入用孤儿名字开的账户严格按照审计的财经制度不现实

　　胡解释说，捐款人认养了一个孤儿，想帮助孩子，钱是要给学校的，由学校转交给孩子，学校只是转款人的角色，而法人代表是胡曼莉。

　　不能把钱一次全部给孩子，要帮孩子存起来，一次一次地分别给孩子，由胡取出来发给孩子，让孩子写收据。要严格按照审计的财经制度，那就要每次把存折原件提交上去，这明显不现实，而让那些上学很远的孩子定期跑一趟来取钱，假如取一次200元，估计有150元要做路费，这也不行啊。

　　在后来的审计报告中，记者看到了有此类问题的反映。

　　■篡改审计报告给境外捐款人经侧面了解孔牧师不知审计报告

　　在张春华提供的材料中，有一份经过篡改过后的审计意见书，是丽江地区行署审计局关于“丽江妈妈联谊会”1999年成立以来财务收支的审计意见，是胡曼莉传真给新加坡的孔德明牧师的版本。与原版对比，不仅审计查出的问题及处理意见、审计建议全部被删除，而且美国妈妈联谊会捐款项目也不见了。对此胡的答复是她请在新加坡的朋友侧面向孔牧师了解，得到孔牧师的回答是“他根本不知道这份传真（审计报告）的事情”。

　　胡向记者展示了当时电子邮件往来的记录。

　　■以孤儿名义买保险为孤儿买保险肯定要填法人名字

　　胡曼莉的丈夫段灿标说，胡花了28万多元，以几个孤儿的名义买的保险，孤儿不知道她投了保险，而保单都在胡个人手里，她说退就能把本金拿回来，而且还有分红。对此胡并不否认，但她的解释是孤儿学校为孤儿买保险肯定是要填写法人的名字，而法人代表就是她胡曼莉，而分红还不到时候。

　　■关于财富来源坚决否认挪用捐款

　　关于外界对她财富来源的猜测，是不是由于挪用了捐款，胡曼莉给予了坚决的否认。她表示，她挣钱的途径是很多的，比如在瑞丽开的玉器加工店，一块玉的价格从毛石到成品可以翻无数倍。一直帮助她打理玉器生意的徐之江也拿出一块雕成佛手的玉坠介绍说，这块玉是他只花了100元钱淘到的，而现在至少卖到 3000元。胡还说，早期她就收购了不少红豆杉做的杯子，那时满大街都是，每个只要两三百元钱，但由于资源稀少，而且可以防治癌症，现在就是出一万元钱她都不会轻易卖。此外，她还利用朋友关系卖虫草、藏红花等，“当出现亏空的时候，我就只有拿自己的钱补进去，这就是我为什么有200多万元投资在孤儿学校的原因”。

　　“为什么做慈善就必须要受穷？为什么就不能有小汽车？”胡很不解，“我不想做苦行僧。假如别人误解你，你就是打扮得像个乞丐人家也会说你是在装穷！”她表示，不管外界说她是天使还是巫婆，她都不在乎，唯一在乎的就是这些孩子。“我大不了就是名声臭了！臭就臭了，无所谓。最大的伤害是大部分孩子对社会不信任，他们一直在动摇和犹豫中长大。”据她介绍，媒体的报道出来后，许多捐助人都停止了捐助，最惨的时候账上只有300多元。“但我们总算熬过来了，就像政府给我们的评价一样，外面乱但里面没乱，学校还在正常运转”。

　　据胡介绍，在审计期间，学校还发生了两起蹊跷的案件：负责管理账本的陈斌被人砍伤，而他居住的屋子被炸药炸得面目全非，爆裂物把门和车都穿过了，万幸的是陈斌没有出现意外。

　　　　接管

　　　　政府接管是因“美国妈妈”咬住不放？

　　丽江市政府曾下发“接管丽江民族孤儿学校工作务必于2007年4月1日前完成”的指示，但这一底线时间已经延后至本月15日。记者试图与丽江市民政局、教育局等部门联系采访，核实丽江民族孤儿学校的性质、监管情况及接管原因，但都被推回到市委新闻宣传部门，而新闻宣传部门给出的答复是找市委办公室。市委办公室又将皮球踢回市委新闻宣传部门，记者得到的唯一解释是，目前尚在接管过程当中，不便接受采访，一切等15日之后再说。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政府接管孤儿学校？谁该在此事件中负责任？也许要等到最后才能见分晓。

　　■两份审计意见书侧面印证张春华举报的一些问题

　　据胡提供给记者的一份2007年3月6日上午丽江市教育局副局长和灿鑫、丽江市教育局基础教育科赵科长来到丽江民族孤儿学校传达丽江市政府三次开会的决定中称：主要是张春华咬住不放，政府顶不住，因此下了最大的决心，决定由政府接管这所学校，并允许胡提出要求，可以给胡一定的经济补偿。但这一说法未能得到丽江市政府相关人员的证实。

　　记者辗转得到了两份审计意见书。一份是丽江地区行署审计局于2000年7月18日至24日对丽江妈妈联谊会截至7月17日的财务收支状况进行的审计，查出了两项问题，审计评价是：该会财务机构健全，制定了较为完善的内控制度，基本上保证了各项捐款的合理有效使用，除审计中查出的问题外，尚未发现其他违反财经法纪的行为。审计建议是：各主管部门要加强对丽江妈妈联谊会的领导，为其发展壮大营造更良好的环境；美国妈妈联谊会的捐款，按丽江妈妈联谊会的人民币收入折算，1美元折合人民币8.1元与中国银行丽江支行提供的汇率有差异，建议对其进行清算；纳西四合院有20多个床位，除用于正常业务接待外还零星接待留宿游客，其客房收入在收款时投进捐款箱内，并入捐款收入，建议单独作为收入反馈；建立完善的实物收领制度，加强对实物的管理；对丽江民族孤儿学校、育幼院的拨款实行支出核销制度，不能以拨作支。

　　还有一份是丽江市审计局关于丽江妈妈联谊会（孤儿学校）1997年成立以来至2006年8月31日财务收支的审计结果报告。审计查出的问题包括收入、支出及其他方面的问题共3类10项问题，侧面印证了张春华等举报的一些问题，如将部分社会零星捐款当做胡个人捐款入账或收款收据开给胡个人，合计 329731.62元；部分支出未据实列支，而是根据计划列支，共计330000元；往孤儿个人储蓄账户上存款，凭存折复印件列支出99251.10元；在没有取得合法票据的情况下，凭一般通用收据（部分还连号）、付款证明单、商品调拨单等核销购买各种物品的各项支出424435.25元（其中通用收据连号的金额达17万元）；对支出中达到固定资产核算标准的部分购入物品未进行固定资产核算管理430740.20元；以胡为投保人，于2004年2月10日选择趸交交费方式向丽江人寿保险分公司为江明月、江凡等10名孤儿投费用型“国寿英才少儿保险”，列支保险费81018元，2004年2月10日选择趸交交费方式为江明月、江凡等7名孤儿投5年期“国寿鸿泰两全保险（分红型）”，列支保险费205000元，共列支保险费286018元，保险合同由单位进行集中管理；属胡个人的住院医疗费在单位账上报销6545.63元等。

　　对于这两份审计报告，胡曼莉表示：“不是像外界说的出现问题，造成错误是因为有不规范的地方，但这是违纪和违规的区别，就像闯红灯跟杀人的区别。”她举例说，2004年学校才拿到正式的票据，之前只能用自己印制的。

　　■胡曼莉：张春华举报追查就是想接管孤儿学校

　　胡曼莉认为，张春华对她的举报追查目的就是想接管孤儿学校。在她呈交丽江领导的一封信里这样写道：“丽江妈妈联谊会是在丽江独立注册的社会法人，虽然两会（指美国妈妈联谊会与丽江妈妈联谊会）名称相同，但我们与它没有任何关系，它只是用我们学校的照片在美国的报刊上发表文章和筹款广告，募集为我们办校的善款。按照规定，它只是一个筹款转款机构而不是捐款机构，因为这样的民间社团筹款机构在收到捐款后，已经给捐款人开了收据，我们收到的只是该机构转给我们的捐款。这样的机构是靠在筹到的款项中按比例提取筹资成本来运作的，所以该会不是捐赠方。也就是说，美国妈妈联谊会是靠像我们这样直接抚养孤儿的机构作为它的宣传筹款项目，在筹到捐款中按规定比例‘提成’生存的。”

　　对此说法，张春华斥之为“胡说八道”，说除非是教会的基金会才可以这样做。

　　　　问题

　　　　民间慈善去向何方

　　对于丽江孤儿学校的现状，丽江慈善会的王士林会长认为，造成目前民间慈善组织存在问题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没有一个统一的归口，十分混乱，“红十字会、残联、妇联、扶贫办、共青团包括政府部门都在自己搞慈善活动，特别分散，不便于管理”。此外就是没有制定相应的法规制度、缺乏监管，“既没有游戏规则，也没人吹哨”，王会长用了这样一个比喻来形容。他同时表示，目前许多民间慈善机构难以为继，政府部门没有给相关的明确的政策和资金支持，也是导致捐款容易出现问题的原因。“假如政府明确规定，可以从捐款中提取一定的比例作为工作成本，那么募集的善款越多，工作人员越有积极性。即使不用从捐款里提，这笔钱也完全可以从福利彩票里支取”。对于“丽江妈妈”与“美国妈妈”之间的纠葛，王会长认为：“张春华追查捐款的去向有其充分的理由，而胡曼莉收养了几百个孤儿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也基本代表了丽江部分当地人对两位当事人的评价。

　　胡曼莉在接受采访时也表示，中国民间的慈善事业一定要与国际接轨，而政府也必须加强管理。“人家国外那么有钱都鼓励民间去做慈善公益事业，何况我们国家还没那么有钱，为什么我们非要抱着政府做？鼓励民间来做，该怎么监管，政府就需要建立一个监管机制。既然鼓励我做就该对我监管，有效检查我，因为有红灯有警察才不会闯红灯”。

作者：专心论坛(2007-04-15 14:30:27)，[首贴]